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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五十七章 將進酒 食地吞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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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如箭,風如刀。

風火呼嘯,不過電光一閃轉瞬間,由劉伯倫鼻孔所噴出的兩道火矢,直挺挺的釘在了那妖魔的眉心。

這意想不到的攻擊方式著實神來之筆,那妖魔還沒回過神來,兩只火矢便已如針紮豆腐一般的刺入,隨後自那後腦穿出了兩個窟窿,兩道餘焰擴散開來,那妖魔整個頭顱都被籠罩在烈火之中。

“燒一燒才好吃嘛!”劉伯倫見一擊得手,便忍不住哈哈大笑,可誰能想到,就在這時,一只牛牯大小的巴掌已到了面前。

且說那妖魔的頭顱雖被燒的吱吱作響,但它卻沒有受到一絲的影響,在劉伯倫起身的那一刻,妖魔掄圓了左爪,插著劉伯倫猛扇了過去!

而劉伯倫避無可避,心內一沈,危急關頭,只好用左掌搪住了右臂,硬碰硬再次接下了這一手。但劉伯倫本就傷的不輕,方才剛盡力擋下了一擊,如今氣都沒緩過來,所能使出的力道自然已大不如前。

轟的一聲!那一刻劉伯倫只感覺到自己的眼前一陣模糊,再回過神來,他已經被擊出了老遠,半空之中,劉伯倫哇的嘔出一口老血,再回過神兒的時候,發現自己的右臂已經沒了知覺,想強行握拳,整條胳膊卻向後以一種詭異的角度甩了出去。

胳膊也廢了麽?

劉伯倫苦笑了一下,這個結果,也許他早就料到了。

昨夜與世生別離,劉伯倫已經隱約聞到了死亡的味道,他縱然再強也不過凡胎肉軀,怎能以一己之力,對抗十萬妖兵以及一個強的離譜的妖魔?

但是很奇怪,縱然知道自己怕是過不了今天,縱然再開戰之前,他的手腳也忍不住顫抖,但戰鬥到了此刻,他的心確是平靜的。

呼吸,每一次呼吸都是如此的清晰,胸口的起伏,脈搏的震動,氣血沸騰,他知道自己為何而戰。

眼見著劉伯倫被擊飛了出去,周圍的妖兵便怪叫著撲了上去,如蝗群肆虐,紮眼便將劉伯倫淹沒其中。

身前身後,雙目能見之處盡是妖魔,群妖亂舞之怪相,讓劉伯倫心中一陣恍惚,天殺的時間在那一刻似乎又開始緩慢的流淌,劉伯倫轉動著滲血的眼珠,他能清晰的看見眼前一張張噩夢似的臉孔。

那些妖魔在笑,它們在笑什麽,它們不也同樣沒穿衣服麽?

就這樣死了?不,還不是時候。

就在劉伯倫心聲倦意,想要再睡一會兒的時候,他的腦海裏忽然又出現了昨日兄弟幾人分別的情形,一路走到現在,許多的朋友都已經提前歸去了,他們的死,換來了今天這最後的機會,如今自己兩個兄弟還在努力,劉伯倫又怎能就這樣提前退場呢?

哪怕要死,也要轟轟烈烈,起碼與這些家夥一起上路!絕不能,絕不能再放他們過去了!

想到了此處,劉伯倫猛地瞪大了雙目,右手手骨既然粉碎,劉伯倫便用左手抓緊了被鮮血染紅的酒壺繩,一抻一飲,旋轉著噴出了一圈烈火!

火勢之下,劉伯倫縱身而起沖出了保衛,緊接著,他用嘴叼著葫蘆繩兒,左臂猛地向後一揮,咣的一聲,砸碎了一個想要偷襲的妖魔頭顱。

躍起,降落,妖魔再次發動進攻,而劉伯倫一面同妖兵周旋,一面望著不遠處,那由肝葉化作的妖魔的腦袋已經被燒的焦黑,它先是伸手摸了摸,隨後竟一把撕掉了那顆頭顱。

沒有了頭,對它這個肝臟幻化的妖魔來說,似乎一點影響都沒有,而劉伯倫此時已經無力抗爭,火光陣陣閃爍,幾個起落間,精疲力盡的劉伯倫此時只能做困獸之鬥。

多了少了,已經多少了?

拳頭揮舞了多少下,血水流了多少滴,骨頭碎了多少塊,妖魔又死了多少只?

有一萬麽?

不,一定超過一萬,大概有三萬吧,好像也沒那麽多。

無盡的廝殺之間,劉伯倫額頭流下的血模糊了雙眼,此刻眼前皆為血紅一片,此時再想要計算消滅的妖魔數量也許已是多此一舉,因為一輪妖魔倒下,後面新一輪的妖魔會緊跟著沖上來。

那些妖魔的長相令人憎惡,此時在劉伯倫的眼前似乎都變成了一般模樣。

再多一些,再多留一些,我的朋友們,這是我能給你們最後的禮物了。

想到了此處,劉伯倫深吸了一口氣,周圍的妖魔越來越近,在那上百只爪子即將要碰觸到他的身上時,劉伯倫猛地大吼了一聲:“破!!”

由氣血引出的遁酒歸一再次爆發,氣浪將上百妖魔炸成了碎片,周圍豁然開朗,赤膊著上身的劉伯倫如同浴血戰神般迎風豎立。

“直到我死。”劉伯倫伸手指了指那遠處的巨妖,然後沙啞的說道:“你們,別想。”

沒了腦袋的妖魔似乎沒懂劉伯倫的意思,它身後肝葉肉翼上的表情,仍是哭笑分明,而妖魔大軍在此湧來,迎接他們的,將是劉伯倫最後的閃耀。

一次,兩次,三次,劉伯倫不停的透支著自己的氣血,引爆遁酒歸一,再第五次氣爆之後,劉伯倫已經再也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,妖兵終於見少了,但也僅是少了一部分而已。

而就在劉伯倫想要再次引發氣爆的時候,忽然他的雙腳一軟,竟不自覺地癱坐在了地上。

“終於,也到了我上路的時候了麽?”劉伯倫艱難的喘息著,渾身上下已經再沒了氣力,想要再喝上一口,但提起了酒壺,卻發現此刻酒葫蘆裏的酒竟也被耗幹了,劉伯倫晃了晃酒壺,如今那壺裏只剩下了四瓶單獨盛放的酒。

只見他輕嘆一聲,隨後苦笑道:“看來,我一代玉面酒蒙,最後死的也這麽難看。”

先前的五次氣爆,讓那些妖魔們也受了不小的驚嚇,所以此刻見劉伯倫癱坐在地,它們一時間竟也不敢貿然上前,而這片刻的光景,也成了劉伯倫這一生中最寧靜的時光。

“真他嗎好笑。”當時的劉伯倫知道自己的時辰到了,竟在心中自嘲的想道:“人家都說臨死前會走馬燈似的回憶曾經的事情,但為什麽我現在心裏想的都是一些罵街的話?娘的,對了,我想起來了,這種回憶以前的事情我好像在剛才就已經做完了,娘的腿,就連這事兒我都辦的這麽著急麽?”

後悔麽?不後悔,但就是有些不甘心,想來我一直都沒有甘心過吧。

眼望著那些躁動的妖魔大軍,劉伯倫在心中嘆道:真的,現在想想,從開始到最後,其實我一直都是個普通人。

普通的身世,普通的嗜好,普通的心念,縱然得到了高超的法術,但他仍是個普通的凡人,這確實沒錯,相比世生和李寒山的身世,劉伯倫當真普通的不能在普通,他就是一個人世間的尋常人,和你我一樣,活在這世間,心中存有對所有不公之事的憤慨。

他沒有世生的離奇身世,也沒有李寒山那苦難的童年,甚至連真正的目標都沒有。

不,他有目標,也許他的目標實在太大,以至於自己都無法看清。

直到最後,他也沒能湊得齊那五種酒,而他的‘道’到底又是什麽?

不重要了,也許到此刻,在生命的最後一刻,對他來說,不論什麽都變得不重要了吧。

“才怪。”劉伯倫忽然咳嗽了一聲,然後自言自語道:“什麽不重要,我怎麽會想這麽喪氣的事,怎麽會不重要,那些事情,怎麽會不重要!!”

死亡漸漸來臨,拼搏如此,按理來說劉伯倫早該認命,因為他真的盡力了,為此付出了一切,沒人有資格再怪他,但縱然如此,在那一刻,劉伯倫的心中仍無法釋然,相反的,眼望著那些妖兵逐漸逼近,劉伯倫心中那股異樣的情緒不住的滋生蔓延。

那是不甘,是憤怒,是能焚燒黑暗的怒火!

為什麽,為什麽總是這樣,為什麽這個世間總是要有這麽多不公平的事情發生?!為什麽,那些貪官汙吏吸食百姓血肉,百姓們無法逃脫,為什麽,為什麽那些當權者們談笑風生間殺人於無形,卻還是逍遙自在?

又是為什麽,為什麽這些危害蒼生的妖魔如此強大,而守護蒼生的正義卻如風中殘燭,只能無力搖曳!?

為什麽,這他娘的都是為什麽!!

不甘心,好不甘心!明明是醜陋的,老天卻讓他們一帆風順,明明是美好的,老天卻讓它們舉步難艱。

這不公平,本不該是這樣的!!

而就是在那一刻,在劉伯倫臨死前的那一刻,心中的情緒燃燒,前所未有的強烈,當憤怒到達了頂點的時候,劉伯倫終於明白了,自己究竟為何憤怒,因為,這就是他的‘道’。

我本凡人,遇到人世不公自會憤怒,然這憤怒絕非無用之火,這是正義之心,這是身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,最基本的存在。

他的道,包涵甚廣,正如同他所學之‘奇門遁甲’包羅萬象之法。

那是人性的吶喊,那是正義的怒火!

劉伯倫心中一直諷刺正義,因為他覺得世上沒有絕對的正義只有絕對的利益,但此時此刻,他卻悟到了,人世間是有正義的,何為正義?

公正,大義。

我只一生,只為公正而奮鬥,只因不公而憤怒!

那是劉伯倫的‘正義之道’,亦是‘公正之道’。

他終於能闡述出自己的‘道’了,而就在此時,那些妖魔見劉伯倫渾身顫的厲害,便又開始試探的前進,眼見著他們離自己越來越近,劉伯倫卻沒有理會他們,因為甘的憤怒已經充斥他整顆心臟。

一直以來,他都是用酒精麻痹這心中的情緒,所以在領悟了自己的‘道’後,劉伯倫同樣下意識的以獨臂晃動酒壺,但這一次,他並不是想要借酒消愁,相反的,他是要借酒明智。

葫蘆裏掉落出了四只小瓶子,那是劉伯倫這些年的成果,一共四瓶,因為老乞丐給他的指示只有這四瓶,劉伯倫呆呆的望著那最後的酒,心中若有所思,因為就在他了解了自身之‘道’的同時,也忽然想起了曾經二當家對他說的一番話。

想當年,二當家在孔雀寨為他們解惑,曾經提到過劉伯倫的‘百寶葫蘆’,他當時對劉伯倫說,你一直都是用這葫蘆倒東西,有沒有想過要往裏面裝些東西呢?

此葫蘆出自‘琉璃百寶屋’,按理來說所有的因果早已註定,這法寶之所以能到劉伯倫的手中,自然也存在著必然的道理。

就像世生的‘難飛’和李寒山的‘紫竹帳’一樣,與其說是劉伯倫選了這葫蘆,倒不如說是這葫蘆選擇了他。

他們的法寶,經過了時間的淬煉,都潛移默化的幫助他們實現了某種願望。

而劉伯倫的願望又是什麽呢?

此時此刻,劉伯倫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,這個葫蘆,也許並不只是武器,而是一個煉酒的器皿才對。

想到了此處,劉伯倫若有所思的將四瓶酒的木塞拔下,從第一瓶到第四瓶,將那些酒漿一一倒進了葫蘆裏面,酒漿在葫蘆裏面混合在了一起,隨著搖動發出嘩啦嘩啦的輕響,而到完了四瓶酒後,劉伯倫又下意識的朝懷裏一摸,摸出了一顆金色的珠子。

那是眼淚,是一顆見證了三世不甘的因果之淚。

如果真的有因果的話,那麽,請讓我見證公正的果實懸掛枝頭,如果真的有公正的話,請讓我飲盡這杯因果之酒!!

“如果。”只見劉伯倫輕聲笑道:“如果這是一杯美酒,就讓我痛快,喝個夠吧。”

說話間,劉伯倫松開手指,那滴金色的珠子掉落在葫蘆之中,一滴眼淚的滴落,讓剛剛平靜的酒水再次泛起了波瀾。

與此同時,妖兵大軍動了。

無盡的妖魔再次咆哮著撲了上去,而劉伯倫仍死死的盯著那只葫蘆,他堅信,正如他的不甘。

這個世上也許沒有奇跡,所有的事情,都是因果早已註定,在那滴眼淚落入葫蘆中後,且見那葫蘆忽然顫動了起來,一二三四五,葫蘆原地轉了五圈,隨後自那葫蘆口猛地噴噴出了一道五色光華!

那光芒如煙似霧,如火井爆發,瞬間噴的老高,而那煙霧之中,幻化出景象萬千,恰似海市又引蜃樓,然萬千景象皆是朦朧,唯有數條巨龍猛虎之影清晰無比,龍在天虎在地,龍虎之相,恰恰符合了天地之局。

龍擡頭勢為吞天,虎低顎形為食地。

第一瓶酒香氣最濃,名為‘生生化一雲香液’,第二瓶酒更有換膚之能,名為‘少取丹精不老方’,第三瓶酒取了白驢的汗水,是為‘白龍爭珠千散藥’,第四瓶酒世間最烈,名為‘醉仙提壺亂海潮’,而這第五瓶酒呢?

虎嘯龍吟,這吞天食地的預兆,第五瓶酒,就叫‘吞天食地煙雨搖’!

第五瓶酒終於成了,然而劉伯倫當時卻並未如何激動,因為在酒成的那一刻,他已經領悟到這酒的含義,這是公正之酒,但想要世間公正,就必須付出犧牲!

江山煙雨一夜搖,吞天食地自驕傲!

天不公地不道,那我就吞了這天,吃了這地!哪怕滿嘴鮮血,哪怕崩碎滿口大牙!!

想到了此刻,劉伯倫緩緩地站起了身,面對著眼前那些被這異酒逼開的妖兵大軍們,笑了。

英俊的臉龐,迷人的笑容,還有那顆俠義的心。

劉伯倫把這些,連同著一切都放進了酒裏,那一刻,他側著身子,右臂下垂,先用左臂理了理自己的一頭長發,隨後,微笑著說道:“多飲無益,只需一口。”

說罷,劉伯倫左手高舉著葫蘆,張開了嘴,一道甘醇的酒漿自葫蘆口滑落,在那渺茫的煙霧之中,劉伯倫飲下了自己的第五瓶酒。

也許他並不知道,那是他一生中最英武的飲酒姿勢,而那英雄酒鬼的身影在煙霧中若隱若現,被定格在了千百年後的野史傳說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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